怪物被殺就會死

陰天神隱

科幻小說

“神話傳說和各種超凡記錄都是假的?妳又知道了?” “沒見過幽靈就等於沒有幽靈?妳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九十壹章 委員會決定了,由妳來當教授

怪物被殺就會死 by 陰天神隱

2022-1-1 22:22

  聖舉選試,十日後,2015年,6月20日,端午節。
  依照傳統,聖舉選試結束後的第十天,正午十二點放榜。
  等待放榜的這壹天,蘇家邵家兩家聚在壹起吃飯。
  文月風的腿腳經過差不多壹年的恢復,此時已經可以稍稍走路,作為長輩的四人此時正在客廳,壹邊看午間新聞,壹邊吃著毛豆,互相吹噓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的經歷。
  何姨這段時間放假回家過節去了,這次聚會,是邵南天專門雇傭了廚師在家中做。
  不得不說,除卻文月風外,在場幾人的生活當真是波瀾起伏,各自有各自的吹逼點,妳說解剖妖獸,我說追蹤超能力罪犯,妳說商海沈浮,我說相聲精髓……雖然最後有什麽東西混了進去,但也無人在意。
  兩瓶酒下肚,氣氛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校園,好不火熱。
  蘇晝在聖舉選試最後的壹鳴驚人,最初的確是震撼了熟悉他的所有人,畢竟,‘力氣大還有身體結實’,和‘呼風喚雷’是兩個概念的能力,哪怕舉起二十噸重的鐵塊扔出去造成的破壞力,遠比需要陰雨天才能呼下的雷霆來的實用,但這就是表現力的差距。
  不過,再怎麽驚奇,歸根及底也是自家兒子,從來沒有父母追著詢問自家子女為什麽這麽聰明這麽帥的道理,哪怕是蘇北落和邵南天這兩大老爺們在那段時間,壹直都在若有所思的盯著蘇晝,似乎是看出了什麽的樣子,但他們也沒把事情挑明。
  ——哪怕真的就是蘇晝在前段時間,壹直在清理洪城內的異常現象,搞定了那個木蜈蚣和神秘殺人犯,哪怕就是蘇晝治好了文月風的腿……這難道不都是好事嗎?既然蘇晝自己不想承認,那就不承認唄。
  為人處世,難得糊塗,而蘇晝本身,也毫無疑問是不需要長輩為他擔心的那壹類人。
  至於蘇晝自己,在聖舉選試的靈測結束後,他也壹轉之前的高調,推掉所有采訪,開始深居簡出起來。
  他之前展現的力量,已經足夠誇張,無論是名氣還是能力,現在都已經深入人心,這個時候完全沒必要繼續出場,反而應該隱藏起來,避過這最高的壹段風頭……出名和裝逼都過猶不及,道理便是如此。
  此時此刻,蘇晝正久違的和邵霜月壹起開黑上分,而邵啟明躺在壹旁的懶人椅,正依照體檢給出的修煉建議,對著落地窗曬著太陽,如同植物壹般,懶洋洋地看著壹本書。
  “大哥救救救救救!”
  慌亂的萌妹音,在蒸汽朋克風的房間內響起,能看見,邵霜月正操控著壹個極其粗壯的牛系英雄,身上燃燒著赤紅色的封印光芒,正慌不擇路的朝著己方中路壹塔飛奔而來。
  而在其之後,有三個敵方英雄正氣勢洶洶的追趕而來,壹幅吃人的樣子。
  “晝哥!救我!”
  此時此刻,蘇晝操控的壹個遠程狙擊手英雄正在中路補刀,見狀,邵霜月頓時欣喜的流出淚水:“快推我壹把!”
  可是電子競技不需要淚水。
  “妳中了五星法陣,沒救了,我反補妳吧。”
  蘇晝冷漠的計算出了邵霜月的血量,確定沒救後,壹槍射出,反補了邵霜月的英雄,徒留壹個大大的問號停留在原地。
  【狙擊手反補了隊友裂魂人】
  “啊,我死了。”邵霜月壹臉萬念俱灰的誇張模樣,能看見,她的數據是0/6/7,三紅變態辣:“怎麽回事,最近感覺這些遊戲玩家的操作和反應力都和開了掛壹樣,我開著技能飛過去,他都能直接壹個五星法陣下來打斷我!”
  “估計是修行者吧,沒事,帶妳贏。”蘇晝卻頗不在意,屏幕壹秒三切的同時,還能做到精湛的補刀,完美的行動和刷錢節奏根本停不下來:“這壹把允許妳再死十次。”
  隨著修行的普及,修行者身體素質和思維方面的提升,在遊戲方面也體現出了巨大的加成——畢竟壹個玩家壹秒鐘能當好幾秒用,血量計算精確到個位數,另壹個玩家補刀都要靠感覺,那真的是從對線開始就要被完爆。
  所以,哪怕是不喜歡學習的網癮年輕人,也不能不去努力修行了,不然的話,他們除了玩單機亦或是打電腦,總是會被其他人虐,根本無法享受遊戲的樂趣。
  十幾分鐘後,在蘇晝的指揮下,狙擊手帶隊推平了對方老家,天梯積分加25,並沒有任何挑戰性。
  超凡者上分的過程,就是這樣簡單,平凡,還有點枯燥。
  如今的蘇晝玩這種遊戲,真的是可以閉著眼睛玩,因為眼皮這東西吧,並不能遮蔽他的視線,而對方的行動模式也近乎是本能壹般出現在腦中,明明沒有開掛,但表現確像是開圖壹樣。
  “放榜了,該下去了。”
  壹局打完,時間接近十二點,蘇晝笑了笑,隨後拍拍邵霜月的肩膀,示意她壹起下樓看分然後吃飯。
  而邵霜月正在屏幕前碎碎念些‘修行這東西根本就是開掛吧?’‘為什麽我陰影撞他都能跳刀躲開啊?’這種充滿了怨念的話,感覺都快要咒怨化了。
  “不行,我也要修煉!晝哥妳教我呀!”思來想去,邵霜月覺得陣容和思路都沒問題,自己和頂級高手差的就是壹個修行了,當即立下誓言,賭咒發誓:“等我也開靈成功,不把這群菜雞打的叫媽媽,我就刪了這傻逼遊戲!”
  “……以前看見妳學習成績被人壓壹頭,都沒這麽生氣。”
  如果被虐可以增加邵霜月對修行的決心,那蘇晝覺得,還是多讓她被虐幾次比較好。
  這種自發渴望修行的意念,遠比壹切勸告督促來的有用。
  帶著筆記本,和邵啟明壹起來到客廳,蘇晝在眾人面前打開聖舉選試的官方網站,兩家人就這樣等到十二點,然後輸入準考證號碼。
  能夠看見,蘇晝的名單下,那明晃晃的成績數字。
  語文:143分。
  數學:150分。
  格物:290分。
  其他:138分。
  總分:721分。
  “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子的兒子!”
  “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娘的兒子!”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
  雖然早有預感,但是當這個過去基本可以當省狀元的成績出現時,蘇家壹家三口人都大笑出聲,發出同步率極為壹致的狂放笑容——單單從這點看,真可謂不是壹家人不進壹家門。而邵家壹家人也同樣祝賀,哪怕是有些被遊戲打懵了的邵霜月也反應過來,驚呼出聲,然後連道恭喜。
  吃了智慧果後,蘇晝的記憶力和各方面思維能力都大幅度提升,扣分點主要在於語文方面的作文,格物方面生物上的壹些瑕疵,還有大概是歷史方面出現的壹點小紕漏,總的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721分這個成績,相對於當初蘇晝模擬考時559分而言,真的可謂是突飛猛進壹般的進步。
  不過,這個成績,在今年,其實還算不上真正的怪物。
  邵啟明的準考證號碼輸入,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壹排堪稱匪夷所思的數字。
  語文:148分。
  數學:150分。
  格物:300分。
  其他:145分。
  總分:742分。
  近乎於滿分的成績。
  別說是省狀元,這是全國狀元級。
  壹時間,邵南天和文月風都忘記了高興,只是眨了眨眼,他們互相對視了壹下後,看了看邵啟明,又看了看邵霜月,緊接著壹臉恍惚地陷入沈默,整個大廳都沈默了起來,只剩下電視新聞的聲音。
  但蘇晝卻頗為不給面子的打破了這沈悶的局勢。
  “咋回事啊啟明,語文扣兩分也就罷了,妳作文寫得壹向是中規中矩,怎麽這個其他還扣了五分啊?”
  他這個意思,居然卻是不怎麽滿意,覺得邵啟明應該拿滿分的樣子。
  “我猜應該是超凡歷史和正常歷史對照那裏出現了點小問題。”
  邵啟明也是壹臉慚愧的模樣:“唉,原本很自信,覺得全都記住了,現在想來,應該是過於年輕犯下的錯誤。沒有拿下滿分,很慚愧,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大家,對不起祖國,對不起老師等人的栽培。”
  而蘇晝拉長了腔調:“看妳這麽誠懇的份上,這次原諒妳,下次註意啊。”
  邵啟明連連點頭:“沒問題——可什麽時候有下次呢?”
  “那當然是下輩子呀!”
  “妳們兩臭小子,講相聲呢?”第壹時間反應過來的是邵南天,當即他便笑罵壹聲,然後用力抱了抱自己兒子,沒有多說什麽。
  “我呢我呢?”
  而坐在輪椅上文月風對著邵啟明張開手,邵啟明也非常配合的低下身,抱了抱對方。
  不過,這壹次聖舉選試不壹樣的地方,就在於並不僅僅只有正常學科的成績,倘若是有望於修行的學生,還會有靈測的成績評價。
  靈測的成績評價出來的比較慢,過了十幾分鐘才會出現。
  “今年的重點線,已經飆到了631分……我的天。”
  在這段時間中,寧時雨翻看了壹下全國書院的招生標準,頓時壹臉驚悚的表情:“孩子他爸,咱們哪壹屆重點線似乎只有565分?”
  “那年頭,530多分的時候都有。”
  蘇北落已經和邵南天喝了起來,壹杯白酒喝了壹半,曬黑的臉上都透露出壹絲紅色:“看這樣子,估計又和靈氣復蘇有關吧。”
  這話的確沒錯是。
  哪怕是沒有開靈,只是受到靈氣浸潤,記憶力也會得到提升,壹年的靈氣課,在考卷不變的情況下,幾乎可以說是全國聖舉選試學生的成績都向上浮動了兩層。
  不過,比起這個,最重要的是靈測的成績。
  姓名:蘇晝
  等階:超凡初階。
  靈力指數:30000以上,滿分。
  “看來上限也就是三萬了。”看到這裏,蘇晝點了點頭。
  壹般來說,哪怕是天賦異凜,覺醒階能有三萬左右的靈力指數就可以說是滿分。
  而蘇晝,則是因為三萬就是上限,不然他爆這個計數表少說二三十次。
  他卻是不知道,為了他,正國聖舉選試總辦公室甚至想過額外開壹個超凡級的評分,但由於這個成績,估計未來也不會有多少人抵達,設計它很可能只是浪費時間,故而壓下不談。
  身體素質,蘇晝也是全方面滿分,壹水的頂級,甲等等評價。
  肉體力量超過二十噸這個數據,哪怕是看數字,都覺得誇張,就算在場眾人已經看過當初的直播,且之後看過無數次後續的視頻,此時也再次發出驚嘆。
  最終壹項,蘇晝的靈力本質為‘風雷’,評級,是甲上超等。
  要知道,許多因為靈氣復蘇而重新出現的史前巨獸,它們的評級都沒有甲等,而蘇晝被劃分為甲上超等,意味著他的存在,堪比那些需要現代軍隊圍剿的超級巨獸,甚至超過它們——不可謂不重視。
  這個成績,意思很明顯。
  在靈力這方面,蘇晝就是全國第壹。
  而邵啟明的成績也相當不錯,有著覺醒初階,靈力指數5500左右的評價,已經算是相當高了——蘇晝這種怪胎根本不能拿去比較,應該和他比的,是各國各大超凡組織首領,正國聖席,還得是那種有著高等超凡傳承的聖席,只有這種存在,才能和蘇晝比較。
  而邵啟明的靈力本質是,是光和木,評級也有令人驚訝的甲等——畢竟是親和力為85%的甲等天才,又有稀罕的治療天賦,有這個評級並不奇怪。
  事到如今,正國三家甲等超凡書院的招生標準也都出來了,需要聖舉選試正常科目655分以上的成績,亦或是乙上,甲等的靈氣天賦。
  三大學院,都統壹招生3500人,這人數聽上去很多,實際上,全國加起來也就壹萬多人的名額……和聖舉選試近千萬人的總人數相比,這已經是千分之壹的標準了。
  雖然這個標準高到誇張,但以蘇晝和邵啟明兩人的成績,他們基本不需要去思考去哪個學校的問題,應該是哪個學校來找他們的問題。
  “來來來,今天不醉不歸!”
  “妳們兩小子也喝壹點,就當是陪陪我們!”
  知曉成績後,還能多說什麽?兩家本就難得聚在壹起,自然是開杯慶賀了——蘇晝和邵啟明本是不喝酒的,但今天特殊壹點,開心最重要,便陪著長輩喝了幾杯。
  這段時間,無論是蘇晝邵啟明年青壹代,還是兩家長輩,都有打電話過來,發微信短信詢問成績的朋友,而在得到令人驚嘆的回答後,也都是壹水的恭喜和祝福。
  “哈哈哈。妳問我多少分?721!”
  “誒,小徐啊,妳先別罵娘,我再告訴妳壹個好消息——啟明他成績是742!”
  “哈哈哈哈,妳以為過了七壹十分就能裝逼了?想不到吧,我反超妳了!”
  “對唔住,修行好就系可以為所欲為!”
  掛了同樣考了七百多分的徐銘的電話,蘇晝原本興奮開懷的表情,卻稍微平緩了下來。
  徐銘那意圖裝逼,反而被裝,發出的做作慘叫,反倒是令他想到了馬竟,想到了那些平日可能壹直都在努力學習,但是因為沒有修行天賦,以至於在最後壹年被其他人反超的學生。
  “六百三十多分的重點線……以前的尖子生,如果壹不小心,壹不小心,恐怕甲等書院都去不了了。在這方面,體育競技和學習,又有什麽區別呢?哪怕是日後工作,修行水準也必然是壹個很重要的標準。”
  他找個借口出去吹風,看著邵家翠綠的後院,心情有些復雜:“時代的浪潮就是這樣無情,和努力無關,和堅持無關,只要出現,便是傾覆,就必然有人被淘汰。”
  “如果說,這就是奇跡的時代,那麽我毫無疑問迎來了自己的奇跡——可這些人的奇跡,又在哪裏?”
  “奇跡無處不在。”此時,雅拉的聲音幽幽浮現,它從蘇晝的鬢發中爬出,笑著說道:“修行是壹條路,既然是路,就總有彎道超車的機會,其中最正統的壹條,便是超凡階的靈氣器官改造,在這壹階,絕大部分天生的天賦都會被大大拉平,原本天賦越差的人,得到的好處就越多。”
  “當然,成為超凡,對於妳們現在這個時代還是比較困難的,但除此之外,也有許多方法可以突破天賦的瓶頸——服食魔藥靈丹,移植血脈,改造手術……它們都可以,因為道路就是這樣,條條大道通真理,只是有人初始崎嶇,有人初始通暢,可只要堅持下去,擅長去尋找,它總是會出現。”
  “是的,我理解這些。”安靜的聆聽雅拉的話,蘇晝並沒有感慨,他也很清楚:“人生總有不公平,但絕對的公平,也從不存在。”
  所以,他便笑著擡起頭,看向頭頂的光芒,輕聲道:“我既然是天才,便是這個時代的先驅者——如若有惡蔓延,我便將其斷絕。”
  “這或許,便是噬惡魔主這壹神通的真意。”
  就在蘇晝擡頭,直視頭頂那耀眼太陽的時候,他的手機傳來了鈴聲,急奏的鋼琴曲響起,蘇晝不禁看向屏幕上的號碼。
  然後,不由得為之壹楞。
  【0-0-0】
  傳說中的,中央三十六聖委員會的,專屬通訊號碼。
  “我原本還以為是派輛車接我,然後去什麽神秘的辦公室和壹群全息投影交流,沒想到居然是最普通的打電話啊……”
  蘇晝對此並不是特別驚奇,畢竟,他的去向,真的可以算是足以影響壹國的決策方針了,無論自己想要去哪個學院,哪個學院就自然要準備壹系列專屬於他的培訓課程——超凡階和覺醒階可是兩個世界,無論是誰都很清楚,他基本不可能和同齡人壹起學習。
  “餵,您好,我是蘇晝。”
  與此同時,邵宅內。
  長輩已經喝的迷糊了起來,此時正趁著興致,追憶當年之勇,邵啟明在吃完後,也真的如同植物壹般,挑著有太陽光照的地方鋪了張毯子躺下,居然是打算曬著太陽午睡。
  唯獨邵霜月百般無聊,不知道是回樓上繼續打遊戲好,還是等會找壹下蘇晝,詢問壹下修行方面的事宜好。
  而就在這時,她卻隱約聽見,自家後院門後。傳來了蘇晝略顯驚訝的聲音。
  “咦,您說什麽?!”
  “由我來當教授?!”


卷末 命運的囚徒
  2015年,2月11日,衡城郊區,早6點55分,小年。
  天色未明。飄散的雪從漆黑的天幕中落下,在風中搖擺著,在為大地蓋上白幕的同時,也帶著冷冽的味道。
  郊區山間,寂靜的湯家祠堂周邊,空無壹人,只有風飄搖與雪落下的聲音。
  山道另壹頭,距離祠堂足有數百米的小山山坡上,有壹個壹頭板寸短發的年輕人正在凝視著那裏。
  零下十幾度的寒風吹拂間,年輕人身上只穿著壹身單衣,那是壹件有些掉色的白色襯衫,而褲子也是清洗過度,有些發白的牛仔褲。這種衣物,根本不能禦寒,實際上,這個年輕人的臉色的確發白,簡直就如同死人壹般,看不出有半點血色,仿佛下壹刻就會倒在這風雪中。
  壹切都很奇怪。
  衡城湯家的祠堂位於比湯家村更深的山間,倘若是駕車行駛的話,需要超過四十分鐘以上的車程,但是這個年輕人穿著簡陋,身邊就連自行車也沒有,周圍沒有任何代步工具。
  不僅僅如此,湯家祠堂雖然位置隱秘,但平日也是會有幾位開靈的超凡者帶著怨靈駐守,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在此處,同樣,也沒有任何靈體徘徊。
  似乎,就像是整個湯家都消失了那般。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但是年輕人卻知道這壹切都是為什麽。
  “明明應該由我親手復仇的……”面色蒼白,猶如屍體的年輕人握緊了拳頭,直到這時,才能看見他的手背上有血管凸起,其中有血液流動:“結果壹出來,湯家就已經被滅了……”
  “爸,媽,那我要做什麽……湯家已經沒了,害死您的那幾個人都死了……我現在究竟要幹些什麽?”
  迷茫的聲音傳來,可以看見,年輕人的身體各處,都出現了微微的淡灰色的靈光,而隨著靈光的蔓延,他的身體也逐漸淡化,虛化,最後化作了常人無法看見,無法感知到的‘靈體’模樣。
  只能聽見,愈發迷茫無措的聲音,在靈界震蕩。
  “我這突然得到的力量,究竟有什麽意義?”
  年輕人名為湯緣,從姓名便能知道,他是衡城湯家的壹員。
  湯家有五大支脈,壹家主脈,而湯緣便出生在支脈的壹家中,父親因為有著不錯的修行天賦,故而頗為被重視,還娶到了壹位賢淑貌美的好妻子,壹家人和諧美滿,直到湯緣誕生,抵達了頂峰。
  因為他壹出生時差點因為心跳太弱,差點死去,所以父母為他取名為湯緣,寓意是希望他能和這世間有多多的緣分,和認識的朋友也有多多的緣分,壹生可以幸福快樂,再加上搭配自家的姓,聽起來也可愛。
  這的確是美好的祝景——但是湯緣和父母沒有緣分。
  湯緣四歲時,已經快要修煉至覺醒階的父親因為修行失誤,被陰氣反噬早亡,而數年後,母親也匆匆離開,據說是改嫁……但是那時的湯緣卻不相信,因為他經常能看見母親翻閱著父親亡故前留下的壹家人合影流淚,又怎會匆匆拋下孩子,自己壹個人獨走?
  但不相信也沒有用,數年後,十歲的湯緣也聽到了母親的死訊——據說是意外落水。
  可母親非常擅長遊泳呢……
  孤身壹人留在湯家的湯緣,也未受到什麽歧視,他似乎並無修煉天賦,身體也非常虛弱,作為個體沒有任何威脅,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歧視和重視。他就像是壹個生活在湯家的幽靈,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任何緣分。
  明明生活在有著近百人的大院,生活在壹個有著數百人的大家族,但是湯緣從小感覺到的,卻是最為深沈的孤獨。
  幸虧這世間還有著學校這種東西,小時候,學校同學間的關系總是質樸壹些,沒有那麽多利益,也沒有那麽多思考,只要性子合拍,哪怕是有些孤僻的湯緣也可以交到朋友。
  對於父母雙亡的湯緣,湯家也沒有過多約束,至少做到了大家族內的公正,在其成年後,便將其父親除卻超凡外的所有遺產都交給了湯緣——當然,湯緣也基本約等於被趕出了湯家。
  父親留下的遺產不多,但讓他半工半讀,勉強讀完大學卻不是不可能,倘若如此,湯緣或許還可以平淡的生活壹生,想要探求父母之死背後真相的欲望,或許也會就這樣漸漸消散吧。
  直到高三最後的那段時間,聖舉選試之後,難得和朋友壹起去唱歌的湯緣和他的朋友們,和本地的流氓混混們起了沖突,甚至發展到了鬥毆。
  湯緣那時究竟想的是什麽,他現在自己也回憶不起來了,但想來,應該就是想要為朋友出頭吧——但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壹個混混居然就這樣死在了原地,而當時明面上距離他最近的,便是湯緣。
  “不是我殺的……我是剛才被推過來的啊!”這樣蒼白的辯駁沒有任何力道,所有的‘朋友’和鬥毆的混混都壹臉驚恐的凝視著他。
  意外殺人,聚眾鬥毆,證據確鑿,再加上湯緣已經成年,也未自首,所以沒多大波折,湯緣便被判刑五年,關進監獄。
  在服刑的時間裏,倒是有幾位朋友過來探望過幾次,但漸漸的,這些人也不來了,畢竟他們只是被警告,還可以繼續上學,人生的軌跡雖然有些汙點,但也不是不能前進。
  沒必要將時間浪費給壹個犯人身上。
  而湯家親戚那邊,除卻壹開始有人過來詢問過情況後,也就徹底斷絕了來往——湯家可不收這種犯罪的分家子。
  “原本以為妳那死鬼老爹死後,把妳放逐出湯家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親戚,都是湯家人,沒必要絕人血嗣。”
  詢問情況的,是壹位笑起來有些陰狠的白發老爺子,族中的長輩都叫他三叔,當然,對於湯緣這壹輩便是三爺。對於沈默的湯緣,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妳自己把自己絕了前路,倒也不像是其他人那麽麻煩,嘿。”
  短短幾句話,能透露出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三爺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幾乎就是在明言湯緣父母並不正常的死因,這樣的嘴臉,實在是令人憎惡。
  但那時心如死水的湯緣卻連憎惡的心情都沒有,整個人就像是壹具會動的屍體。
  五年後,刑滿出獄,熟悉的壹切都大不壹樣,過去的同學和‘朋友’早就書院畢業,前去全國各地工作,而自己只是壹個荒廢了所有學業的刑滿出獄人員,壹身衣服都沒有換洗的。
  所剩不多的錢財,或許能讓他壹兩個月內餓不死,但早就結束租約房子此時也由其他人居住……
  走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壹切都物是人非,自己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消失不見,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任何認識湯緣的人,而湯緣也同樣不認識這個世界。
  站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站立在自己昔日的‘家門口’,湯緣再壹次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而就在這樣令人質疑自己存在意義的孤獨中,在逐漸復蘇的靈氣浪潮中,他覺醒了。
  【靈體化】
  不知道是湯家天生親近靈體的血脈突兀返祖復蘇,還是滿足了什麽特殊的條件,亦或是湯緣真的就是壹個天才,只是過去的靈氣濃度並無法激活他那沈睡的天賦,總之,孤獨的湯緣,得到了這同樣孤獨的能力……他可以化身為幽魂,將自己觸碰到任何東西和生物和自己同樣靈體化。
  無論是流浪狗,還是巖石,都能被靈體化,和外界的環境完全隔絕,而靈體化後的他,可以飛行,穿墻,對於普通人而言的隱身,所有靈體的能力,他都具備,並且可以做的比那些無智的怨靈更好。也正是因為這力量,湯緣才沒有被突如其來地寒潮凍死,靈體化的他和外界所有溫度變化絕緣。
  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在開始的壹段時間讓湯緣感到惶恐,他不知道這力量究竟意味著什麽,也幸虧是正國方面壹直都在宣傳靈氣復蘇,逐漸令湯緣明白了,自己這壹身力量的來源和意義。
  “我要復仇……父母的死,我壹定要找到兇手!”
  隨便找了壹個理由,作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湯緣便回到故鄉,想要收集湯家的資訊……結果他便驚愕的發現,湯家已經接近覆滅。
  高層全滅,家族產業被封鎖冷凍,所有超凡者都被收編看押,剩下來的那些普通湯家人此時正惶惶不可終日……湯家村還在被封鎖,飛到半空中,居高臨下俯視已經半毀祖宅的湯緣,再壹次失去了自己生存的意義……他迷茫的就像是壹具行屍走肉。
  離開祠堂,通過靈體化回到城中,湯緣再壹次聽見了路邊屏幕中的廣告廣播。
  【正國官方號召所有覺醒了特殊能力的國民前去官方登記處進行登記】
  “我……畢竟是個犯罪者……倘若他們知道了我的能力,會不會把我解剖切片……”
  這是很沒道理的恐懼,但是沒上過大學,生物知識都忘光,並且下意識厭惡冤枉自己的官方和其他人交流的湯緣卻本能般的非常排斥這樣的未來:“我絕對不會去的!”
  但身上的存款也接近耗盡,沒有學位的湯緣,哪怕是搬磚都難找,只能找壹些零工打壹打,平日憑借靈體化,在橋洞,亦或是壹些小區樓梯底部生活,簡直就和流浪漢差不多。
  而就在這樣的生活過程中,有壹絲怨恨開始在湯緣的心中滋生,讓他想要怒吼,卻發不出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就非要是我?為什麽爸爸媽媽會死,為什麽從未有人關心過我,為什麽我為了朋友出手,也會被汙蔑成殺人犯?”
  “我明明什麽錯都沒有犯,為什麽家人就要離我而去,親戚也如此冷漠?為什麽我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為什麽……我想普普通通地活著,都這麽難?”
  “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啊……”
  在橋洞之下,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眠的湯緣,終於打破了自己的心理底線。
  “我只是想要好好的活著……幾次就可以。”
  “我不用去搶劫,只需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去壹些有錢人家,偷壹點現金就行了。”
  “這只是借……只要我能穩定下來,找到壹份小工作,我還可以繼續去參加成人聖舉選試,我還年輕,原本的成績也不差,只要有壹點啟動資金,我肯定能走上正軌……那個時候,我壹定會把錢還回去。”
  自言自語,說服著自己,湯緣深呼吸數次,安撫自己顫抖著的身體,他站起身,凝視著眼前已經冰封的河流,露出了壹個僵硬,且無比冷漠的笑容。
  “既然這個世界不願意給予我機會,那我自己就去搶奪這個機會。”
  “我可是,超能力者啊。”
  人生本就是重復著奪取與被奪取的循環——既然自己之前壹直都在被這世界奪取著未來,那麽這壹次,就由他去奪取其他人吧。
  2015年,2月18日,除夕。
  遊蕩在小區中的湯緣,確定了自己的目標。
  “如今除夕,許多人回老家,以至於家中空無壹人……我的靈體化雖然可以無視高度和墻壁,甚至在普通人眼中是隱身,但最好還是不要和人接觸,出現意外就不好了。”
  湯緣並不蠢,他原本的成績就不錯,只是因為種種意外,他總是無法和正常人壹樣生活。哪怕是現在這樣的盜竊,他也做好了眾多完整的準備:“不用多,其他人也需要生活,我的能力可以壹夜間就偷壹整棟樓,每家多少拿壹點,這樣很難被發現,也不至於影響其他人的生活。”
  多少,他還殘留壹點底線,但是這點底線如果受到挑戰,恐怕隨時都會徹底失去吧。
  “先從那壹家開始——那壹家從我觀察的那壹天開始,就壹直都不亮燈,應該是全都已經回老家準備過春節。”
  想到春節,湯緣心中不由得壹痛……父母還在的時候,春節是如此的開心團聚的壹天……哪怕是自己還在湯家當空氣人的那段時間,平日忽視他的湯家人也會在這壹天禮儀上的笑壹笑。
  但壹切都已經沒有了。
  平復心情,湯緣靈體化,飛到高樓高層,然後四處尋找可能有現金隱藏的地方……還真的讓他找到了不少!無論是保險櫃中的整鈔,還是放在隱秘角落裏的私房錢,對於靈體化的湯緣來說都不難拿到——他的靈體化可以將自己接觸到的東西同樣靈體化,而上限也測試過,大概是壹立方米左右的物體。
  這用來潛入盜竊,真的是絕佳的能力。
  “今天真的是豐收啊!”
  壹時間,湯緣便已經拿到了數萬元的現金,他僵硬的臉上頓時出現喜色:“這幾萬元錢,足夠我去東北那邊活很長壹段時間了……作為啟動資金,完全足夠了。”
  但今天既然已經出手,那便不妨再多拿壹點——錢越多,他日後的發展就越安穩。
  隨著時間推移,湯緣愈發大膽,他發現那些普通人真的是根本看不見自己後,就連有著人聲的樓層他都敢進入盜竊了……為什麽不呢?他可是超能力者,發現了又怎麽樣,自己難道跑不掉不成?
  但是,這份越來越放縱的心情,卻突然被壹個小女孩的聲音打斷。
  “咦,背著大袋子的大哥哥,妳怎麽突然出現在夏夏的房間裏?”
  ——什麽人?!
  突然被人壓低了聲音叫了壹聲,湯緣當真是貨真價實的被嚇了壹跳,他滿眼血絲的看向發出聲音的那壹側,然後楞了下來。
  他看見了壹個很瘦弱的小女孩,正怔怔的坐在床上,雙目無神的看向自己。
  “大哥哥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啊?”莫名的,自稱為夏夏的小女孩並不害怕自己房間中出現了壹個陌生人——她似乎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奶奶說,這裏是夏夏的家,不會有其他人出現的!”
  女孩的聲音很小,如果不是房間非常寂靜,湯緣是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的。
  而此時,湯緣也正壹臉扭曲,也帶著壹絲疑惑的看向這個小女孩。
  她怎麽能看見我……明明其他所有人都根本看不見我,她是怎麽發現的?!
  我的能力,居然不是完善的嗎?!
  壹時間,湯緣的心中甚至生出了極其暴虐黑暗的想法,但是很快,這種想法便被壓了下去——被人看見又怎麽樣,壹個小女孩也不可能描述出他的長相……偷竊而已,巡捕不會派出多少力量,也很難抓到他。
  “沒必要……”
  冷靜了些許後,湯緣再次看向小女孩,而這壹次,他終於發現了什麽不對:“等等。”
  “她是瞎子?”
  而自稱為夏夏的瘦弱女孩,此時仍在用無神的雙目看向湯緣所在的方向,她的語氣帶著欣喜:“奶奶說,只有朋友才能在家裏壹起玩……大哥哥妳是朋友嗎?”
  湯緣這個時候也不怎麽擔心了,因為已經偷到了許多錢,所以他也不像是壹開始那麽急躁,反而停了下來,有些好奇的和夏夏交流:“妳能……看見我嗎?”
  “看見是什麽?”但夏夏卻有些困惑的反問道:“大哥哥不就是在這裏嗎?”
  壹陣交流後,湯緣也算是明白了。
  自稱為夏夏的女孩姓冷,也的確是個瞎子,也並非是能看見自己,只是在她的感知中,有壹個和鄰居大哥哥差不多的氣息位於她的身前,甚至有些‘發光’的感覺。
  “大哥哥是朋友嗎?”夏夏還是重復著詢問這個問題,而湯緣不知如何回答,朋友這個詞給他壹種本能厭惡感,只能心中暗道有些晦氣,沒想到居然會碰到壹個可以察覺自己的瞎眼小女孩:“算了,去下壹家偷吧。”
  而就在湯緣準備無聲離開,不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卻發現,那個小女孩居然正打算摸索著從床上下來,身體壹個不穩,居然就要摔下來!
  “這小家夥!”
  下意識地,湯緣立刻靈體化趕過去,然後實體接住了小女孩——靈體其實也能接住,但是那樣的話,由於靈力催動較慢,說不定還是會讓夏夏磕到壹下。
  “謝,謝謝呀,大哥哥。”
  被湯緣放回床上,即便是小女孩也很清楚自己剛才差點摔下去,頓時聲音就有些哀愁:“夏夏每次都要奶奶幫忙才能下床,試過好多次了,每次都會摔跤。”
  “……自己小心,奶奶不在的時候,不要亂動。”湯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冷冷的回話:“這次是妳運氣好,下次摔倒,我可幫不了妳。”
  “嗯嗯,大哥哥是要走嗎。”似乎是感覺到了湯緣的離意,夏夏的聲音變得低落了起來:“那等壹等呀。”
  說著,她便偷偷地從枕頭底下摸索了壹陣,然後掏出壹顆大白兔奶糖。
  “哥哥幫了夏夏,這個送給妳!”
  將糖遞出,小女孩的聲音帶著壹絲不舍:“這是夏夏今天藏起來的糖,奶奶說即便是過年,也不能多吃,會壞牙齒,所以就準備留到以後沒有糖的時候吃……”
  “這……”湯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會留在這裏,他從女孩瘦弱的小手中接過這顆糖。
  很久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送過他東西了。
  上壹次吃糖,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好吃嗎?”
  由於夏夏看不見,所以她不知道湯緣的動作,而湯緣沈默了壹會後,便低聲回答道:“還行……不,好吃!”
  壹時之間,他僵硬的臉上甚至有些燥熱,湯緣很想要送點什麽東西回贈給對方,然後就快點離開,但是他全身下來,除卻偷來的那些錢,他什麽都沒有,壹時間,只能茫然無措的摸著身上。
  而夏夏聽見湯緣的回答後,卻很是開心:“奶奶說,只有朋友會互相贈送禮物,大哥哥幫助了夏夏,也吃了夏夏給的糖。”
  “那,我們是朋友了嗎?”
  聽到這裏,湯緣終於感覺到了壹絲奇怪。
  “怎麽總是奶奶說,還有朋友……這小女孩的父母呢?”
  湯緣迂回的詢問了壹下,結果卻得到了令他沈默的答案。
  夏夏的父母,早就在幾年前因為車禍去世了,爺爺也很早就離世,如今是奶奶壹個人照顧她。
  再加上小女孩的身體很弱,很少外出,沒有去上幼兒園,平時也沒什麽朋友,壹直都壹個人在家,在床上躺著,偶爾聽聽奶奶講故事,學壹些基本的知識。
  因為很少有人可以壹起聊天說話,也不是很能理解父母去世究竟代表著什麽,夏夏和湯緣說這些的時候,表情仍然帶著交到朋友的開心。
  而看著這個開心的笑容,湯緣的心中,突然有著黑暗的情緒翻騰。
  ——明明什麽都不懂,明明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小屁孩……
  ——明明妳也壹樣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麽親人,還是盲人……
  為什麽,妳就能笑的這麽開心……憑什麽?!
  這黑暗的情緒,並非是對小女孩而發,而是源自對自己這茫然壹生的無力,湯緣感覺到了有壹種無窮的迷惑與憤怒,全都淤積在心中。
  壓抑著黑暗的心思翻騰,湯緣故意板著臉,嚇唬小女孩道:“夏夏啊,奶奶說糖不能多吃,但是妳卻把糖藏起來,騙奶奶……妳是個壞孩子呀。”
  “嗚。”能看見,夏夏癟了癟嘴,有些不太甘心的承認道:“是的,夏夏是個壞孩子……夏夏經常騙奶奶。”
  咦?壹時間,即便是最為黑暗的思緒都停止了翻滾,湯緣眨了眨眼,他奇怪的詢問道:“除了糖,妳還騙了什麽?”
  於是,他便聽見小女孩有些怯生生的聲音。
  “我……我讓奶奶和我說晚安,結果我卻沒有睡覺……因為夏夏看不見,所以奶奶也不清楚夏夏睡沒睡。”
  如此說道,小女孩卻又開心的笑了起來:“但是夏夏知道,夏夏的本性並不壞!只要長大了,就是個好孩子!”
  只要長大了,就是個好孩子。
  “是嗎……”吐出壹口氣,聽見這句話後,湯緣整個人就變成了石像般,壹動都不動。
  父母早亡,無論是爺爺奶奶還是外公外婆都不存在,親戚把自己當空氣人,壹路掙紮著長大,好不容易生活漸漸邁入正軌,卻在聖舉選試最後的時間段,因為被人推出,汙蔑上殺人罪。
  孤獨,被當成空氣,被放逐,被背叛,被遺忘……啊啊,歸根結底,自己也是個該死的蠢貨。
  但是湯緣還記得,自己父母在自己小時候,曾經笑著對他解釋過的,自己名字的由來。
  “這個緣呢,意思就是緣分,湯緣妳長大之後,壹定是個好孩子,可以交上許多朋友,開心又快樂!”
  “而且湯緣,湯圓,聽起來多可愛啊,哈哈。”
  “——他媽的!”
  湯緣突然握緊雙拳,面目猙獰,他在瞬間靈體化,在靈界大吼了壹聲,然後咬緊牙關,從牙縫中發聲:“——為什麽會這樣!”
  “我想要的生活,才不是什麽打架,殺人,去偷東西,去幹這種骯臟的事情……絕對不是!”
  壹時之間,湯緣回憶起了多年前,自己為朋友出手,和混混打架的那壹天,那個時候,自己真的是徹頭徹尾的蠢貨,但是……
  “我只是覺得,那就是友情……”
  我只是想要維持那壹段友誼。
  沒有親人,家族中也沒有夥伴的湯緣,榨幹了自己肺腔最後壹絲空氣,吐出支離破碎的言語:“我只是想好好的活著……有著朋友和親人……能偶爾笑壹笑,就這樣活著……”
  ——那,我們是朋友了嗎?夏夏之前的詢問,似乎還在耳畔徘徊。
  所以,湯緣擡起頭,他低聲笑著,輕輕地說道:“……夏夏長大後,肯定是個好孩子。”
  “我是妳的朋友。”
  【——既然天地不予,我便向天地奪取。人生本就是重復著奪取與被奪取的循環。】
  事實的確便是如此,人生就是這般苦澀。
  但是啊。卻也不能遺忘。
  即便是兩個壹無所有者之間,也能互相‘給予’。
  名為‘給予’的‘緣分’,正在誕生。
  如今,什麽禮物都送不出來的男人,能夠給予的,只有自己的能力。
  想到之前小女孩之前所說的,壹直呆在家裏這件事,湯緣深吸壹口氣後,便下定決心道:“夏夏,妳想要去外面玩嗎?”
  而夏夏則有些躊躇:“奶奶說不行……但是我想呢!”
  “只是這樣,是不是就是更加壞孩子了啊?”她有些局促地說道。
  “沒事,壞孩子就壞孩子。”而想通了什麽的湯緣,笑著道:“這個世界上總需要有人去當壞孩子,那為什麽不能是我們呢?”
  “走吧。”
  如此說道,他放下手中的錢袋,然後伸出手,以這靈體化的手,觸碰到了夏夏的軀體。
  而下壹瞬,兩人同時靈體化,消失在了常人的世界中。
  “哇哦哦!”
  十幾秒後,被湯緣帶著飛行在半空中的夏夏,發出了無比驚喜的歡呼:“這就是外面嗎?快,風好大,好清新!”
  小女孩的詞匯量,還不足以說出什麽有價值的感慨,而湯緣也知道這壹點,便帶著女孩在半空中轉圈飛行著,哈哈大笑道:“那當然,我可是正帶著妳在飛啊!”
  “啊啊,那是什麽?”
  但是,突然地,被湯緣抱在懷中的夏夏卻突然伸出手,指向遠方的正在雲層下飄蕩的光團,語調驚奇:“那些閃閃的團團……究竟是什麽呀?”
  而湯緣下意識的順著夏夏的指引,看向那些光團——能看見,許多有著冰晶翅膀的純白光球,名為‘冰精靈’的靈性生命,正隨著雪花的飄落而在風中跳躍起舞,這些隨著靈氣鼓動而生的小精靈隨雪而生,隨晴而滅,閃耀著極光壹般的色彩。
  下壹瞬,小女孩似乎又發現了什麽,她驚呼道:“咦,這個東西……”
  瘦弱的小女孩,正低著頭,壹臉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彎曲著自己的手指,嘴巴長的大大的:“哎呀,這是,夏夏的手?”
  “什麽?”
  壹時間,就連湯緣都震驚了:“妳居然能看見了?”
  此時此刻,同樣靈體化的夏夏有些疑惑的點了點頭:“這就是看見嗎?原來夏夏的手是這個樣子的!”
  從小目盲的孩子,現在甚至沒有體會到自己能看見這件事,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只剩下湯緣呆楞的漂浮在原地,壹時間就連夏夏看見風雪飄散的歡呼聲都沒聽進去。
  “靈體化……居然能讓這孩子重見光明?”
  湯緣壹只手抱著夏夏,再次帶著她在半空中飛行了起來,他另外壹手放在眼前,湯緣認真的凝視著自己的這只手。
  這只手,曾經做過許多事情,它捧過父親的骨灰盒,簽過離開湯家的契約,它寫過作業和試卷,也痛毆過流氓混混,這只手曾經在監獄勞作,也在出獄後偷竊。
  這手做過的事情,有悲傷的,憤怒的,快意的,絕望的,以及自暴自棄的。
  但是,今天,它頭壹次,做出了可以讓壹個孩子,露出真摯笑容的事情。
  “啊啊……我之前,究竟在想些什麽?偷竊,犯罪,甚至理所當然的覺得,我應該報復這個世界?”
  湯緣笑了起來,然後淚水溢出眼眶——自入獄那壹年起,他第壹次流出淚水,這眼淚滴落,離開了他的軀體,脫離靈體化後,在風雪中化作冰。
  而察覺到什麽的小女孩,在轉頭,用自己的雙眼看見湯緣的臉後,便下意識地為他拂去淚水。
  第二天。
  【正國官方覺醒者登記處】
  “我覺醒了超能力。”
  平靜的年輕男人,坐在單獨的辦公室間,與壹臉認真的官方修行者如此說道:“我的能力是靈體化,具體能力和數據,都已經寫了出來,當然,不是很準確,但我會配合後續相關的測試。”
  如此說著,他遞出壹張紙,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能力數據。
  “很好,湯先生,非常感謝您的配合。只是湯先生,我們的資料庫裏顯示,您似乎有著前科,是過失殺人罪。”
  看完了這壹張能力數據後,負責登記的官方修行者又在電腦上敲打了幾下,他有些困惑的詢問道:“您自己也說了,之前想過用自己的能力盜竊……呃,我不是質疑您自首向善的意願,只是,您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決定登記了?依照您壹開始的計劃,這個能力想要被發現,可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啊。”
  “當然,我們是鼓勵您這樣的能力者浪子回頭的,相信我們,您願意主動報備,我們很驚訝也很驚喜,雖然壹開始可能會對您進行壹系列的考核和測試,但是倘若心測結果正常,那麽您還是會被當做正常的修行者對待。”
  登記人員也如此強調道:“這是必須的手續,希望不要介意。”
  “我不會介意的……是的,我知道,過去的我,可能稱不上什麽好人。”
  年輕的男人,湯緣沈默了壹會,然後他笑了起來:“但是現在,我的想法就很簡單。”
  “我希望,能夠讓更多的孩子,重見光明。”
  ——超凡之力,勾起人心的欲望。
  有好有壞,有善有惡。
  有人追求不死,放棄了人性,放棄了壹切,只是為了自己,所以便去剝奪他人的希望與未來。
  也有人為了自我救贖,亦或是僅僅是熱心使然,想要變得更強,只是想讓更多人擁有希望與未來。
  有人因莫大的力量與誘惑墮落。
  也有人因察覺世間並非只有奪取,所以浪子回頭。
  ——倘若說,所有人都是命運的囚徒。
  那總有人在黃金的牢房中,俯視淤泥。
  也總有人在漆黑的困土上,仰視光明。
  ——在這襲來的時代浪潮之前,希望所有人都能不忘本心——
  ——第二卷·天地變色·完


番外 國師
  安朝三百二十七年,西南大旱,伴有蝗災。
  國政撥款被層層盤剝,救災糧食還未抵達目的地便已經全都是袋袋浮米,底層全都是木糠和砂石。
  壹時間,饑荒遍地,西南三州猶如地獄,眾災民人人易子而食,啃食樹皮,生吞泥土。
  壹個守備森嚴的村鎮,壹群走投無路的饑民。餓紅的雙眼,讓雙方都像是從餓鬼道中爬出的惡鬼。
  雙方都沒有過錯,可如今都要為了生存而互相廝殺。
  饑民數量過多,墻壘三日而破,村鎮上下被殺戮壹空,連糧食帶屍體都被吃得壹幹二凈。
  唯有鎮內柳家幼子柳秀,得蒙柳家故交,壹位天極四象門長老相助,得以從饑民的圍攻中幸存。
  “王伯,這世間總是如此苦難嗎?還是說僅僅是現在如此?”
  瘦弱不堪的幼童站在片草不生的山丘上,他眺望壹望無盡的幹枯大地,以及如烏雲般飛掠而過的蝗群,柳秀茫然的詢問苦笑的修行者,他無法理解這壹切發生的緣由,為何風調雨順的西南三州會突然數百日不降寸雨,為何大旱之後又緊跟蝗災。
  “天地輪轉。陰晴雨霧。這大旱災情,非我等凡人能夠操控——說來可笑,妳王伯我修行玄武控水訣,本以為能在這旱災中有所作為,可事到如今才發現,既然天地不予,妳又怎能求取?壹絲水汽都沒有,什麽道法也不可能無中生有啊。”
  “人力有窮,人力有窮。”
  長嘆壹口氣,依然是凡人的修行者仰視仍然千裏無雲的天空,眺望遍地屍骸枯骨,他哀嘆著,喃喃道:“故老相傳,近千年前,天地中仍有仙神存在,能呼風喚雨,移山倒海……如今若還有仙人存在,想必就能改天換地,終結這苦難吧。”
  “是嗎……天地不予……”
  柳姓的幼童輕輕重復道,他的雙眼中,透露出和他年齡不符的聰慧和決心。
  “既然如此。那我,壹定要成為仙人。”
  天極四象門,玄武壇法主王首道,攜柳家幼童柳秀歸入門中,經過測靈摸骨,確認其身負‘天生道體’,乃千年不遇之才,故而被收入門主旗下,賜道號‘鐘靈’,受悉心栽培。
  八年後,柳秀柳鐘靈,時年十七,修至後天巔峰,大宗師之境,得傳天極四象門核心秘法,‘天雷麒麟法’。
  三年後,弱冠之年。
  柳鐘靈成為天極四象門第三十七代掌門人,各法主長老皆心悅誠服,認為他已超越先賢,如若不是絕地天通,或許真的可以飛升成仙。
  二年後,二十二歲。
  柳鐘靈劍挑六合,無敵於天下,天極四象門壓服神州其余七大道門,成為道門魁首。
  五年後,二十七歲。
  柳鐘靈深感門中五大根本傳承法落後於時代,主持修法,再造傳承,突破性的創造出復合性道法,以及種種道法的全新應用。
  自修法結束那壹天起,天極四象門便將他的畫像掛在祖師壹側,所有新入的弟子,除卻拜祖師外,還需拜他。
  ——這便是天極四象門門主,道門魁首柳鐘靈修成後天巔峰後的,第壹個十年。
  但柳鐘靈對於這些虛名毫不在意,半點也不感興趣。無論是天下無敵,還是道門魁首,亦或是弟子的跪拜,三不朽之立言的修法……這些,對於修行者而言,都是泡沫。
  他還是不能成為仙人。
  “不行,如若想要突破後天巔峰,進入典籍中的‘先天境界’,我就必須將全身上下用靈氣貫通,從內到外都修的無壹瑕疵……內修我已抵達巔峰,可是外修,卻需要天地間的元氣輔助,令我之心神可以貫穿天地,感天地之靈而成長。”
  “但是天地元氣的濃度遠遠不足以支持我感悟天地之靈,壯大自我的心神魂魄……天路已絕,這條道,斷了。”
  風度翩翩的道人枯坐在掌門大殿中,天下無敵的柳鐘靈已經不再出手,可是已經無人敢於與他為敵。現在,他真正的敵人並非是任何有形有質的存在,而是這天地和時間本身。
  “我已經抵達此世的上限,雖然我能感知到,我的極限遠不止如此,可是環境不允許。”
  經過無數次的嘗試,柳鐘靈最終確定,這世間近乎所有的傳承都已經斷絕了前路,不可能修成先天。
  除非……他自己再創壹套傳承。再創壹套可以壯大魂魄,統禦天地之力的道法。
  但這實在是太難了,需要耗費的時間,可能需要用到柳鐘靈自己接下來的壹生。不能將所有的雞蛋都放在壹個籃子裏,懷著這樣的想法,柳鐘靈再次前往神州各地,收集各大門派的典籍,從上古洪荒之時的神話傳說,壹直統計到如今。
  他終於計算出來,靈氣的興起和衰弱,是有著起伏規律的,而如今這個時代,靈氣的濃度其實是在不斷上升的,而這個上升的幅度,約莫在九十二年到壹百壹十四年這個區間內,抵達巔峰。
  到了那時,哪怕是沒有創出新法,他也可以以天地蘊靈,成就超凡。
  “至少九十年,甚至壹百多年後……”已經三十歲的柳鐘靈,站立在滿是石碑的山間,能看見,以其為中心的巖石大地都被人用真氣抹平,而上面銘刻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字符,似乎是用於推演計算壹些極其復雜的東西:“枯榮交替,生死轉換,千年的衰竭抵達極限,所以到了那時,天地將會迎來壹次大興。”
  撫摸著自己的長須,道人疑惑地低聲自問:“可我能活這麽長時間嗎?”
  然後,柳鐘靈笑道:“我當然可以。”
  修行者的壽命,就是壹口真氣的輪轉。常人時常開玩笑說,只要保持呼吸,人就不會死,但這種玩笑,對於道人而言,便是現實。
  只要壹個大周天的靈力運轉不停息,修行者是不會老死的。
  確定了這壹點後,柳鐘靈再壹次有了目標和希望。
  在他成為天極四象門掌門人的第二個十年裏,他研習其他門派的道術,還學會了煉丹,也與其他想要爭奪道門魁首,天地第壹門之位的其他門派鬥法,為神州百姓擊退外道的邪魔妖人,甚至數次陷入險境,受了重傷。
  雖然柳鐘靈的修為天下第壹,可是世間的上限也就不過是後天巔峰罷了,大家都是後天巔峰的大宗師,幾個人圍毆壹個,還是偷襲,哪怕是柳鐘靈也要退避。
  接受治療時,淡然如他,偶爾也會心生不忿:“可恨,這些人不過是壹味照走前人老路的庸才,就是憑借時間積累修為,抵達了和我壹樣的境界……倘若再多幾個人偷襲,哪怕是我,說不定也會死。”
  “可倘若我能成就先天……”
  ——修成後天巔峰的第三十年,柳鐘靈四十七歲。
  因深感時間不足,他培養出了天極四象門下壹代的門主種子,更新了天雷麒麟法。但因西北出現後天巔峰的妖獸雷雕風虎,攜裹獸軍突襲城鎮,柳鐘靈還是義無反顧的率隊前往西北,劍斬妖虎,掌斃雷雕,還太平於民。
  同樣受傷的弟子細心塗抹藥膏,為他治愈傷口,柳鐘靈笑著安慰對方:“沒事,雷法本就是越用越熟,這壹次戰鬥,令妳師父我深有體悟,新法又有了壹些靈感。”
  “待我開創新法,成就先天嗎,妳我師徒二人便可更加方便的幫助萬民……哎喲,妳這個逆徒,手輕壹點!”
  “行了行了,守心妳過來,我為妳療傷,順便示範壹下,塗藥需要怎樣的力度。”
  ——修成後天巔峰的第五十年,柳鐘靈六十七歲。
  感覺到自己的肉體開始衰老的他,傳位給自己的弟子,成為太上長老休養身體。
  到了這個時候,柳鐘靈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誓言與決心,他仍然嘗試幫助其他人,並創造了壹種專門滅殺蝗蟲和蝗蟲卵的雷法道術,滅殺了壹地的蝗災。
  憑此,他甚至得到了安朝當代皇帝的真人冊封,神州各地都有了生祠。
  雖然還不能完善新法,成就先天,但聽到這個消息,頗有些郁悶的柳鐘靈還是振奮了壹段時間。
  直到有壹天,他察覺自己頭上生出了第壹根白發。
  “六十多歲,人體就開始進入衰落期了嗎。”凝視著自己手中的壹根白發,面容依舊還是中年人的道人輕嘆壹聲:“看來,是以前戰鬥留下的傷勢,損耗了我不少壽命……我不能這樣頻繁出手了,需要保持自己的巔峰狀態,不然的話,很可能無法等到天地元氣蘇醒的到來。”
  “先天之路……漫漫長路啊。”
  ——修成後天巔峰的第七十年,柳鐘靈八十七歲。
  臉上已經出現皺紋,頭發半黑半白的道人已經不再離開天極四象門的後山,他就待在自己的竹屋中休養生息,降低自己的行動和呼吸頻率,延緩消耗。
  “我要保持寂靜,心態也要平穩,激蕩的情緒會帶來額外的消耗。”
  “如果不是滅門這等大事,妳們就不要來找我了。”
  雖然是這麽和那些恭送自己入山的徒子徒孫們說的,但是當柳鐘靈的大弟子去世,自己徒孫繼位門主的時候,他還是出場,並在葬禮和繼位大典後,暗暗對自己弟子的靈位流淚。
  “守心,就連妳也死了……修行者只要受傷,極限的壽命果然也會受到影響嗎?是師父我對不起妳,年輕時總是帶妳前往各地險境……是我對不起妳啊……”
  流下最後的淚水,心中空落落的柳鐘靈感覺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寧靜。他在此世已經沒有多少牽掛了。
  父母親戚早已在近百年前的大旱中死去,昔年救他的王首道法主同樣於幾十年前去世,老門主也是如此。
  而現在,他自己的徒弟也離去了,天極四象門中的牽掛,甚至這個世間對他的牽掛,都已經所剩無幾。
  他徹底的沒有絲毫雜念,心靈踏入更高的境界。
  ——修成後天巔峰的第九十年,柳鐘靈壹百零七歲。
  寂靜的後山竹屋中,結滿蛛網,須發皆白,滿臉皺紋的老人平靜的盤坐在地,看不見他的身上有任何微動,簡直就和石雕壹樣。
  斬斷了所有雜念,壹心維持體內靈力大周天循環的柳鐘靈只是等待。就連天極四象門似乎都遺忘了他,或者說,以為他早已死去。
  “九十年了,靈氣復蘇快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哪怕是不能成就先天,成為仙人,我至少也要等到靈氣復蘇,我壹定要等到那個時代……”
  “不然的話,我的壹生,豈不是毫無意義?”
  ——修成後天巔峰的第壹百壹十年。
  柳鐘靈壹百二十七歲。
  “期待成為仙人的情緒,也是波動。”
  “等待靈氣復蘇的心情,也是情感。”
  “不能死的心,也是雜念。”
  “諸般煩惱,皆斬斷。”
  心靈中的枷鎖,心靈中的堅持,名為人的根本根基被壹點壹點的斬斷,沒有人知道柳鐘靈此時究竟是怎麽想的,甚至就連柳鐘靈自己也不清楚。
  他已經遺忘,斬斷了太多事情,每壹次破除心中的雜念,在讓他的心境更加澄澈外,也讓他的氣質愈發非人的空靈。
  “但是心中什麽都沒有的話,和死了又有什麽分別?”
  “我必須……選擇壹個東西。”
  “作為存在的執念。”
  哪怕是身體都已經枯幹,就和幹屍壹般,柳鐘靈還是睜開雙眼,那雙眼極為有神,簡直就像是有光正在從靈魂中綻放那樣:“我的執念……”
  在這壹瞬間,他回憶起了許多東西:柳鐘靈回憶起了壹個孩子的決心,無數人在幹枯土地上的哭嚎,那份對於自己和萬民的憐憫,那份對這天地的不甘。
  為何不降雨?為何有蝗災?為何會有暴雪暴雨,會有洪澇海嘯?為何這世間總是有苦難?
  為何……為何天地元氣總是如此幹枯,就連人用自己壹生的努力,去求取‘美好’的資格,都不給予?
  在這最後的時間,柳鐘靈回憶起了自己壹生的疑問,然後卻又全部都遺忘。
  “我想要,成為仙人。”
  為什麽?
  似乎有人正在無聲的發問。
  但道人已經什麽都記不得了。
  為什麽?
  成為仙人……還需要理由嗎?那可是仙人啊。不死不滅,呼風喚雨的仙人啊。
  有著無盡壽命和力量,可以……可以……
  成為仙人,可以幹什麽?
  管它呢。
  時間就這樣流逝,天極四象門第四十代門主也已經有了白發。
  就在這壹天,安朝新帝的大使前來拜訪,請太上長老柳鐘靈出山。
  “太上長老……他還活著?!”
  哪怕是天極四象門自己都不清楚這件事,因為柳鐘靈閉關前說過,如果不是滅門大事,就不要去找他——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以為柳鐘靈早已仙逝,所以還安靜的守候著後山,就將那座山作為對方的陵墓。
  而等到天極四象門帶著自稱有延壽之藥的皇帝大使來到後山,找到柳鐘靈的時候,他們看見的便是和屍體相比,都更加枯瘦的人形。
  這個人形,還沒有死去。它甚至睜開眼,以靈力震蕩大氣,疑惑地問道:“延……壽?”
  “是的,這是皇上的誠意——您是這世間道藝最精湛的修行者,也是當世的賢人,有許多問題等待您去解決,作為交換,您可以得到更加漫長的壽命。”
  皇帝的大使是壹個渾身木氣濃厚的武將,他的身上有著青色的木紋,如此說著,他恭敬的將壹個瓶子放在柳鐘靈的身前。
  而蒼老到靈音都斷斷續續的道人,它看了看眼前蘊含濃厚生機的玉瓶,然後瞇起眼睛,看向使者:“需要……我這個……老頭子……幹什麽?”
  “需要您煉丹。”
  “可以讓人超越壽命,不死登仙的神丹。”
  武將原本面對天極四象門的其他道人時,有壹種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倨傲與不屑,他深知得到了恩賜的自己,與這些普通的道人根本不是壹個水準的存在,而對於皇帝命令他來尋找的這位可能還活著的太上長老,他原本也是有些看不起的。
  冢中枯骨而已。心中的第壹印象便是如此,可是現在,心中倨傲的武將卻前所未有的恭順,因為在面對這位就像是壹堆骨頭的太上長老時,武將可以感受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和血脈,甚至是靈魂,都在本能的戰栗。
  “不死……”
  重復著這句話,盤坐了幾十年的老道人忽然笑了起來,但笑聲卻透露出壹種淡薄且無情的漠然:“登仙。”
  這個詞匯,仿佛激活了什麽執念,柳鐘靈緩緩地起身——而就在這時,在場的所有人才驚愕的看見,他之前根本就沒有坐在地上,而是憑借著內氣運轉,漂浮在半空!
  轟,狂暴的內氣爆發,直接將竹屋震散,無形的靈氣之手將慌亂的武將使者束縛在半空,柳鐘靈的軀體如同飛行壹般漂浮,它環視這片天地,感知到了,在遙遠的彼端,有著龐大的神機和木氣正在蔓延:“有趣,有趣,靈氣尚未復蘇,便已有神木出世。”
  “還等什麽。”
  肉體早已死去,無論是行動還是思考,都只是憑借壹口氣的道人,以靈力為自己整理衣冠,以自己的靈力震動大氣,發出聲音:“使者。”
  它看向遠方,平靜地說道,語調帶著壹絲純粹的好奇:“指路。”
  “讓我看看,究竟什麽神丹,才能令人不死。”


第三卷 荒古之遺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